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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载作协] 胡学正--古城记忆系列之四

2020-08-06 11:47  阅读:3000 

作者简介   

胡学正  江西省万载县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江西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宜春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2015年晋升副处级非领导职务退休。曾在《词刊》、《解放军歌曲》、《儿童音乐》、《心声歌刊》、《星火》、《宜春》、台湾《江西文献》等国家、省、市、县级刊物发表歌词、歌曲、小说、诗歌、散文、故事、纪实、报告文学等作品数百篇,并多次在省、市获奖。曾主编《赣西诗魂》、《星星点灯》、《万载民间故事大观》、《万载古代诗词选》、《红色万载》以及多部《万载年鉴》等。任《万载县志》(1986—2005年)执行主编。有歌词被万载多名作曲家及国内著名作曲家铁源、马荣升、天智、农天载等谱曲发表、演唱或网上传唱。

大概是1970年,我家斜对面叫顿脑的一家搬走了,有三房二厅一厨一卫,这种结构不是现在的概念哦,篾织间扇砖铺地,阴暗潮湿墙生霉。一只大瓮上面铺两块木板就是卫生间,我们叫茅祠。

尽管如此,比我们现住的地方要好。他们前脚走,我们后脚就搬了进去。这里面对上街头,是南门街和西门街的转角处,我家出门右手是南门街仔,又叫横街仔里,这条街一直到南门桥,大约一华里。路面全部是麻石板,几百年过去,麻石板上被独轮车碾出了一条条的凹槽,无声地诉说岁月的沧桑和悠远的故事。街仔大约三米来宽,两边的屋檐伸出来,中间就剩下一线天。从我家这头点过去,有铁木篾厂的几间铁店,经常看到师傅在那里锻打铁件,小锤敲那里,大锤就砸那里,叮叮当当,一时火花四溅,我就纳闷火花溅到他们身上不会起泡吗?

我舅公是铁木篾厂的职工,他是铜匠,也在铁店门内的一角支了一座炉子,呼哧呼哧的扯着风箱,稍顷,把溶化的铜水倒入做好的沙模里,待冷却之后,把模子里的铜制件翻出来,有铜铰链、铜拉手等等,锉掉棱棱角角,就成了漂亮的成品了。

铁店对面住着个专门泡油货勺子、煮米豆腐卖的婆婆,一只炉子一个油锅泡油货。一只炉子一口铁锅煮米豆腐。

一天到夜,整条小街都飘着油货和米豆腐的香味。油货勺子有几个品种,有纯米浆的,有黄豆子拌米浆的,有青豌豆拌米浆的,都泡得松黄松黄,真个是外焦里嫩!那一层皮薄薄的脆脆的,咬起来悉悉索索,入口满香,受得热(不怕上火)的人真是一种美翻天的享受!我怕热,呷一只口里就起泡,俗话哇的没有呷禄。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我拼着起泡也会买几只油货来呷。米豆腐也是很引人的,红红的碎辣椒,绿绿的芹菜,香香的酱油,把这些味道都煮进米豆腐里去了,如果是在冷天呷上一碗,肚皮里暖和暖和的,比呷什么山珍海味都更舒服!

婆婆有个哑巴女,是个很勤劳朴实的女人,经常看到她去斫柴。她们住的隔壁有一栋辛参公享堂,下面隔几间店是考棚巷,巷子里进去百把米是彭希载公祠,公祠占地1200多平方米,五开四进,依势而建,逐级上升。

据传彭希载屡试不第,转而经营夏布,遂成大户。原来我同学彭外根和他哥哥彭少敏一家就住在这里。往右转个弯通到西门街仔上,往左转个弯通到田下。

考棚巷对面是教堂,紧靠着担水巷。再往下左边原来有几间布店,门口都有高高的布柜连着店门板。布店门口街仔中间原来有一座“再思桥”。

据县志记载“位于原县衙前南五十步,明洪武四年(1371)县丞冯原礼建,明邑人嘉靖工部营缮司员外郎、河东运副彭澄重修。欲赴愬者至此自思。即提醒想到县衙诉讼的人,行至此处须再三考虑。”这座桥我小时候也没看到过,是古城修复时清理出原来砌的砖拱才找到的原址。

右边是老供电所,其搬走后工商联也在这里办过公。供电所头里是一个斜坡,下去是一个几百平米的空场,边上是一条两米来宽的小河,小河在靠供电所后面附近钻进横街仔底下,小时候我曾和同学从这里钻进去捡鱼仔,齐腿深的烂泥,里面黑咕隆咚的,一直钻到靠阳家祠那边的出口才出来,现在想想既恶心又害怕。

空场离小河十来米远的地方竖着麻石做的“进士坊”,因有五间六柱,我们习惯上称之为“六脚牌坊”,坊额上正反面分别雕着“进士坊”和“司寇第”几个大字。我和街仔上的伢妹子经常在这里追追跑跑、寻寻缩缩。可惜的是,这座牌坊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拆掉了。

进士即贡举的人才,明清均以举人经会试考中者为贡士,由贡士经殿试赐出身者为进士。这座进士坊是表彰郭瑾而立的,郭瑾,号绿阴,是万载田下郭氏始祖郭世兴的第七世孙,明永乐二十二年(1424)进士及第,初任刑科给事中,最终任刑部左侍郎。

“司寇”是刑部尚书的别称,侍郎则称“少司寇”。故六脚牌坊的正面横额是“进士坊”,反面横额是“司寇第”。“第”即府邸、大住宅。

万载街上的麻石都是取自本县,在离城六、七里的丁田桥头和水文站附近的北吹藜就还可看到两个大型的石宕。

由于万载产麻石,万载几乎所有的桥、牌坊、石门楼、磨仔、舂米的臼、屋柱、柱础、石狮子、水池、猪兜、路面石等等都是用麻石凿成,有的石器上还雕刻有福禄寿三星或渔樵耕读或松柏仙鹤等吉祥图案。由此万载还专门成立了石器厂,里面有好多手工艺人。古城田下这座六脚牌坊无疑是100多年前当时石匠的杰作。

穿过六脚牌坊过一座石板桥,再过去几十米就是几栋郭家大屋,依次是郭挥公祠、郭氏宗祠、郭谦公享堂、郭南轩公祠、郭绿阴公祠、郭烈公祠,还有其他姓氏的祠堂或在旁边或在后面,如易氏大祠、高燕山公祠、周文公祠、张爵公祠、宋缉轩公祠、彭希载公祠等等,几十栋祠堂雄踞田下,彰显每个家族的实力和地位。几个姓郭的同学就住在郭氏宗祠里面,我有事没事经常会到他们家里玩。

那时候,田下除了祠堂基本上没有其他的建筑,江仔边是一条两米来宽弯弯曲曲的土路,路两边是席草田,每到收割季节,种草人就挑着席草到学前场去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席草的清香。

我会去那里捡零散的席草编草鞋玩,或者把六根席草分成三股编织成一条又粗又长的鞭子,甩起来叭叭响,很神气的样子。

田下郭氏始祖郭世兴,唐代名将郭子仪第21世孙,早先居吉水。相传一宿梦中,他乘坐一顶官轿飘忽宜春一带,尔后轿子置于一片芦苇之中。

后来他便携眷属迁宜春,逾数年游万载,见田下形势恍如梦中所历,心中便有了打算。

南宋时期田下原是一片洼地,水源丰富,芦苇丛生,苇塘旁有座土地庙,形状宛如郭世兴梦中的官轿。未几,郭世兴便举家结庐于此,经年劳作,将芦苇地开垦成一片良田,此后便谓之田下。除了经营农业,郭家还因经营豆芽发家,早先郭氏祭祖时,堂上都要摆放豆芽桶,意味不忘根本。

故民间也有“郭家郭,豆芽脚”的雀口,说明郭氏发家于发豆芽并非空穴来风。

六脚牌坊的位置至今尚有争议,凡六十岁以上到过田下的人都亲眼目睹六脚牌坊就竖在老供电所旁边那块空场上,但郭家谱上记载的是郭氏宗祠“门外有坊、坊外有池、池外有桥、桥外有墙”。而他们谱上绘的图又把进士坊画在池外,成了池外有坊而不是门外有坊了,谱上也是自相矛盾。

三个位置到底哪个正确?我的意见与有关方面不同,一直认为应当建在原空场上。其实大可不必囿于谱上的说法,进士坊竖在空场里更有气势。如果建在宗祠门前或月池外,按照现在的空间位置,都显得过于逼仄。况且古城并不都是按原样修复的,这个有争议的地方更可灵活一些,建在空场里起码不会引起亲眼所见之人的非议。

那时候建祠都留有文字碑刻,如郭绿阴公祠的周墙上都是用的铭文砖,上面刻有有“郭绿阴公祠”的印记,张爵公祠的铭文砖上则刻有“同治柒年张爵公祠”的字样,彭希载公祠则在墙上镶嵌一块一尺见方的麻石碑刻,上面刻有“彭希载墙外有剩余基至郭姓墙脚为界”,周文公祠镶嵌的麻石碑上则刻着“周文祠道光辛丑年造”的字,建造时间明白无误。基本上所有的祠堂都有麻石碑刻,说明了东西四至的位置。立碑为证,永无争议,避免了很多麻烦。

自然,每座祠堂的大门上方都挂着某某宗祠、某某公祠、某某支祠或某某享堂的黑底金字匾额,表明这座祠堂是哪位主人,过去人们按匾寻主,或祭祀或造访,不会走错地方。可是在古城开放之初,租赁祠堂的商家却把新起名称的匾额如某某世家、某某民宿、某某堂、某某茶楼、某某馆等等堂而皇之地挂在大门上方,人们若不注意大门旁的说明牌,根本不知道这里原来叫什么祠堂!这不但是对原祠堂主人的大不敬!而且有损中国最大多姓氏祠堂群的整体形象!

作者:胡学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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